记忆中有关父亲的几个片断

一

父亲和母亲是经人介绍认识的，父亲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心花怒放。站在旁边的爷爷早把这一幕收到眼里，当下就向二舅表了态。二舅允诺过两天去爷爷家走访一下，走访过爷爷家的二舅回来对母亲说:你有婆家了。

父亲和母亲见第二次面是去领结婚证的路上，父亲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，母亲低着头，跟在后面，一路无语……到了领结婚证的地方，父亲终于停下来，顿了顿，整了整衣领，然后问母亲:会毛主席语录吗？母亲摇了摇头，父亲说:我教你。父亲念一句，母亲应一句，父亲又念一句，母亲又应一句，直到十分熟练，父亲才放心的带着母亲进了办结婚手续的大门。

结婚证领的很顺利，随后父亲又带母亲去供销社，给母亲买了条绒裤。于是，母亲回家穿上了这条绒裤，于是，村里人都知道那个最俊的闺女五毛有了婆家。

五毛，是母亲的乳名。

二

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，生产队要把所有的牲畜分配给各家各户。大家都想分上牛啊马啊骡子啊这些大件，而唯独父亲牵回来一头毛驴。母亲有些失望，而我们兄妹几个倒是很高兴，因为小驴长的很顺溜，耳朵直直的，眼睛大大的，非常讨人喜欢。父亲似乎一边在安慰母亲又似乎在对我们说:咱家也没太多活干，大牲口还是留给乡亲们吧。这小毛驴和咱家二女同岁，挺有灵牲的，以后也会给咱家增添很多乐趣……

的确，小毛驴陪伴我们由幼稚走到青春，那段历程，记载了我们人生的美好。

三

村子里的男人似乎没有不吸烟的。老者，腰间系着一杆长长的大烟锅，大多人都是把烟叶揉碎用书纸卷起来吸，极少人能享受买来的香烟。渐渐长大的记忆，乡亲们开始普遍抽张家口卷烟厂的一种"官厅"牌香烟，抽烟的那段日子，每天早晨起床，父亲都会坐到炕沿边猛烈的咳半天，此刻，就会伴随母亲的唠叨。

后来的一段日子，家里的节奏似乎有了些变化，我才突然意识到好久没见父亲吸烟了，每天清晨，也再也没听到那让人揪心的咳嗽声。我很惊诧父亲戒烟的毅力，以至于我的人生，从未吸过一支烟。

四

那年，我小学五年级，妹妹四年级，我俩有一个共同的地方，就是作文写的特别好。学区举办了一次征文大赛，各小学班级推荐选手参加，我和妹妹特别高兴和期待……结果，名报了，我和妹妹双双被刷下来，为此，我和妹妹难过了好一阵子。

作文大赛结束，父亲拿了一包饼干回来,拆开分给我们吃，同时微笑着把四五年级的参赛作文题目给了我和妹妹，我俩认真的写起来。过了约一个小时，父亲又走过来，把我俩的作文拿起来认真的阅读着，读着读着，面部表情越来越凝滞，眼里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，然后像是对我们说，又像是喃喃呓语:孩子们，爸对不住你俩，爸是一校之长，爸亲手把你俩刷下来，是怕人说闲话啊……

五

有一年署假，连续下了几天雨，太阳露出笑脸的时候，村子里的人三五结伴到草原上去采蘑菇。而做为整天钻在草原里疯玩的我，采蘑菇那自是我的善长，妹妹们闹着非要和我一起去。路途还是挺遥远的，她俩屁颠屁颠走的还挺起劲，雨后的草原从来就不缺蘑菇，一簇簇开的甚是肥硕，在我的指引下，妹妹们欢呼雀跃，疯狂采摘……收获颇多，每人装了满满一大塑料袋子。

回家的路上，甚是有些疲惫，要强的妹妹们还不情愿让我帮忙，于是走走歇歇。突然看到老远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，似乎挎了什么东西，走的有些吃力……近了，更近了，我们心头一喜，原来是父亲。父亲走到我们跟前，喘着气，微笑着说:看你们都下午三四点了还没回来，估计是饿坏了。说着，把胳膊上的筐子放下来，揭开上面的笼布，哇，竟然是白花花的馒头和一盆牛排……我们兴奋极了，不知当时是怎样的狼吞虎咽，只记得父亲站在那里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……